浮世欢（35）
第三十五章 旁观者清
这天一大早，顾夜白简单收拾了一下，便准备去寸心堂见一位从关外来的大参药商。昨天听堂上的伙计说，这位大参药商带的是正经的老货，价格也给的公道，他这才要亲自去瞧一瞧。不过，他才开了门要走，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顾苍岚的声音。
“还好今天郭大夫不来，不然可……”
虽然顾夜白对顾苍岚跟对自家孩子差不多了，但他毕竟已经长大了，也慢慢学着懂事稳重，不让人操心，他本来不打算太管着的，只是这句话，恐怕明显是因为看到了他才截住不说的。按着顾夜白的性子，本就好奇心极重，听了这么半句话，哪里还能忍得住，便停住了开门的动作回身去看。
不过这一回头，倒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其实，要是只有一个顾苍岚，他也就不多问了，只是现在眼前的这个情况，让他不能不管一管。
冬日的北京又干又冷，风吹起来也是毫不留情，顾苍岚穿着一件风衣，手和脸已有些发红，只因为围巾和手套都被他武装在了萧云浦身上。而萧云浦本来还带着些病容的脸色，这会儿因为捂得严实，竟有点红扑扑的，那种白里透红的脸色，倒让他看起来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，只是……
奥斯丁那次来时交代得明白，要萧云浦安心静养，郭大夫也曾再三再四地叮嘱，让他好好休息。最近虽然渐渐好转，但终究尚未痊愈，现在又是滴水成冰的季节，顾苍岚是怎么想的，竟然这会儿把萧云浦带出来……
这个孩子，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？
顾夜白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：
“岚儿啊，天时这样不好，云浦的病你也不是不知道，你这是要带他去哪里呀？”
自从陆子欣带队赴法，从那边传来的消息便时好时坏，大体说来总是很不让人开怀的。若是依着陈仲甫以往的性子，巴不得立时就联名写信去巴黎，为陆子欣他们做声援的。还好他这几天正和李守常凑在一起，忙着研究其他的事情，也就顾不上折腾这些了。虽然口袋里的香烟是一包一包地少，他的心情却好像变好了似的，至少比之前平稳了些。
不过，陈仲甫在和李守常谈事时，不喜欢被别人打扰，顾苍岚也因此常常被他打发回家，除了以催稿之名去几位常发稿的先生家小坐，别的也就没什么事。因此得了不少闲工夫，便常去园子里看着，或者在家料理些家事。
虽然谁都没有明说，但自从许淮不唱戏之后，光和茶园以及顾宅这里里外外的事儿，有一大半都是他在做主。他在这里多年，与内外的人都熟悉，顾夜白又肯听他的，因此实际上顾苍岚竟成了个闲人。对他而言这却正中下怀，虽然郭大夫不太同意，但他还是三天两头往萧云浦那儿跑，每次还必要带点东西。
街东头叫卖的糖葫芦，西头摆摊卖的槽子糕，不过最多的还是从周豫才那里顺来的药，以及各种稻香村的点心。一开始顾苍岚还不肯要，还是周豫才一边靠在躺椅上抽着烟，一边慢悠悠地解释：
“我跟你讲哦，若不是这病是很不宜吃辣的，我还要劝你买些红辣椒回家呢。不能吃辣已是遗憾，若再不吃点甜的，嘴里岂不是全无滋味？现在这日子本就没什么趣味，嘴里一没滋味就显得更苦，那就很不妙了。”
顾苍岚那时虽也觉得这道理有哪里不太说得通，但还是莫名其妙地接受了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就爱吃甜食的缘故。
至于今天这一出，顾苍岚原是准备带萧云浦出去走走的，毕竟他们俩已经达成了共识：自从五月份被诊出这病到现在，除了偶尔在院子里转转，萧云浦几乎就没出过门。再这么“静养”下去，且别说病了，就是本来没病的，人也要躺得没精神了。郭大夫却很不认同，因此他们只有趁他不来瞧病的时候偷跑出去，就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本是良机，没想到却在出门时碰到了顾夜白……
顾夜白听完顾苍岚絮絮的解释，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
“你鬼点子是多，竟然比郭先生还懂治病了。”
“二叔……”
“去罢，出去走走也好。只是云浦还病着，你小子多注意点，心细着点。”
“好！隐亭，我们走吧！”
陪着两个小孩子出了门，在一个路口分开后，顾夜白才缓缓地往寸心堂去了。
顾苍岚这边刚跟顾夜白分开，就拉着萧云浦在北京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，不停地说着近来他遇到的趣事。萧云浦只是在旁边安静地听着，微微偏着头看着他，目光里满是柔软的笑意。顾苍岚见旁边有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头，摸出几个大子儿买了一根，顺手递给萧云浦，弯了弯眼睛：
“累不累？”
“还好，出来走走，筋骨都活了。”
“那……我们再去前面看看就回去吧，太累了也不是好事。”
“好。”
等两人慢悠悠地逛回来，萧云浦觉得已有些汗津津的了，又怕出了汗又受凉于病势更不好，便没敢轻易脱换衣服。等到回到屋里坐了一会儿，汗意下去了，才慢慢地换回了平时家常的衣裳。
小璟这边见萧云浦回来了，便把煎好的药又滚了一遍，端到了他面前。一边看着他喝下，一边笑着开了口：
“我看今天先生的气色好多了，精神也比先前好了不少，顾少爷这主意真不错。”
萧云浦放下药碗，斜靠在枕头上，神色有些倦怠：
“是啊，今天虽然累，但出去走了走，发了些汗，倒好像舒服了些。”
“既然是这样，先生以后就常和顾少爷出去走走，这病说不定就好了。”
“出去就出去，何必常和他一起，他还有他的事儿呢。”
“我这不是……这不是看先生每次跟顾少爷在一起时，好像心情总会好些嘛……”
“好好的话，到了你嘴里就不像样……”
小璟见萧云浦嘴上虽然倔强着，脸色却有些不大自然起来，也不想去揭穿他，便随便换了个话题，聊了两句就出去了。
萧云浦靠在枕头上出神，良久才叹了口气：每次跟他在一起，心情总会好些……么？
好像……还真是这样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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